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

【叶修生贺/叶蓝】爱隔烽火(9:00)

#民国paro的上海滩。 

#军阀叶x秘书蓝 

#叶神生日快乐!
 

 

革履踏在木地板上,发出笃笃的沉重声音。 

 

走廊中的男子戴着金丝眼镜,是今天路过典当行低价买下的。估计是因为镜片旁繁复的雕花几乎遮住了一半视线,在当今刀剑无眼的时代,着实不合时宜。 

 

想到华北的战事,叶修心中带了几分无奈之情,敲门的动作无意中拖拉了些。 

 

门应声而开,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他双眼之间。 

 

叶修笑了笑,目不斜视道:“是我。” 

 

枪口稳稳地没动,拿枪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:“先生不喝酒吗?” 

 

“喝下一杯就倒。”叶修接道。 

 

听到暗号,对面才把枪放下。 

 

“叶帅。”蓝河唤了一声。 

 

叶修挑了挑眉:“跟了我这么久还怀疑我,嗯?” 

 

他的手指作势就要捏住蓝河的下巴,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,显然是司空见惯,已经习以为常了。话虽如此,他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红晕:“因为今天您戴了这个,不太习惯。” 

 

“我出去抽根烟,怎么就不认识了。”叶修闪身进了屋里。 

 

蓝河关上门,叶修的衣衫略过,他鼻尖便沾染了淡巴菰气息,忍不住蹙了蹙眉。但他还是道:“其实您不用出去抽……” 

 

“真的?”叶修偏过头盯着他的眼睛。 

 

蓝河感觉有点不自在:“嗯…” 

 

叶修忽然拿手指浅浅擦过他的鼻尖,无意蹭到了蓝河的唇。蓝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,也不敢动,整个人如雕像一般站着。 

 

叶修看着他的神情,轻笑了一声,然后道:“这么一点烟味儿都受不了,还嘴硬呢。” 

 

他不知道,蓝河刚才的反应并非因为对烟味的讨厌……而是指腹抹上唇角的微痒。烟草留下的味道仿佛重新化为袅袅烟雾,再变成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心。 

 

“和周总谈得如何?”蓝河想起了此行的目的。 

 

叶修志得意满地笑了。 

 

在谈判桌上叶大帅从来喜怒不形于色,这样才能让对方琢磨不透自己的想法,从而得到最多的利益。但在自己的秘书跟前,他却仍留存着当年一杆却邪横扫千军,鲜衣怒马剑如虹的少年意气。 

 

“当然成了。”叶修习惯性地去拿烟,想到蓝河在身边又生生忍住,“叶某亲自出马,还能不成?” 

 

蓝河看着他准备拿烟现在却无处安放的手指,也忍不住笑了。 

 

他顺着话头问下去:“谈的多少啊?” 

 

叶修笑而不语,在牛皮躺椅上坐下,用手比了个“五”。 

 

“五百大洋?”蓝河明知肯定比这价高,但他决定配合一下叶修。 

 

果不其然,叶修自得道:“再猜?” 

 

“五千?”蓝河估摸这价格差不多了。 

 

结果叶修点了一下他的额头,像孩童向他人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昂着脸道:“是五万。” 

 

这下蓝河的惊愕是真情实感绝非作伪的了:“五万……” 

 

虽然他身为兴欣主帅的秘书,每天过目的大洋流水似的,但这个数对他来说还是个天文数字。 

 

叶修摘下金丝眼镜,揉了揉太阳穴,蓝河便很有眼力见儿地帮他揉着,一边随口问:“喻总不知道么?” 

 

叶修瞥了他一眼,目若寒星,在上海湿热的天气里,蓝河顿时有了凉意。 

 

“好不容易来趟上海,还有那么多公务。”叶修移开目光兀自抱怨着,仿佛刚才的凛然神色只是错觉,他期许地望着蓝河,“都说这儿是东方明珠,与北平比也不遑多让。怎么样,陪我出去逛逛?” 

 

蓝河有些为难:“万一被人认出来……” 

 

叶修把金丝眼镜往脸上一戴,道:“这样不就好了。” 

 

蓝河无言以对,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叶大帅在生活中经常有各种天真烂漫的想法。近几年更受了西洋话剧的熏陶,老想模仿话本里的人物瞒天过海。 

 

想当年他初入叶府,怀着瞻仰风云人物的心情,换来了一次次的幻灭感。 

 

“上海今非昔比,人多眼杂……”蓝河晓之以情,动之以礼。 

 

叶修理直气壮:“今天是我生日。” 

 

蓝河一愣,旋即掩上双耳,双颊染上了胭脂色:“我我我什么也没听见!” 

 

叶修纳罕。虽然蓝河面上带着一目了然的青涩,但平常端的是老成持重,八风不动,听到这个脸红成这样,还挺稀罕。 

 

“我娘说生辰八字不可轻易告人,婚配时才能交换。”蓝河垂眸解释道,还带了点儿气声,“我可没听见啊。” 

 

叶修哑然失笑,道:“现在各地都在闹革命,早就不管这一套了。再说,知道了又能怎么样?对我用巫蛊厌胜之术么?” 

 

蓝河感觉有些羞愧,他也在东洋留过学,怎么还迷信呢?一点不像叶修,没出过国门就这么开明。 

 

几千年留下来的东西,真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。蓝河心想。 

 

叶修眸光流转,忽生了一计,拖长声音道:“不过呢,既然你那么介意,不如把你的生日告诉我?” 

 

“啊?可是……”蓝河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展开,这算什么解决办法。 

 

叶修不慌不忙地给他讲道理:“往而不来,非礼也;来而不往,亦非礼也。怎么,这不是咱们几千年来崇尚的吗。” 

 

嗯,他说的很有道理。蓝河公正地想,如果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生辰,大概就公平了。 

 

等等,他自己刚刚说的,婚配时才交换啊!可不换又让他觉得别扭……怎么理都被叶修占全了?! 

 

蓝河扶额,他和叶修争论就没赢过,这家伙或是引经据典,或是信口开河,反正一不注意就被他绕进去了。 

 

“哎对了,不是要出门吗,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。”蓝河实在不知该如何定夺,只得退一步,同意让他出门了。 

 

叶修从善如流地去拿外衣,没再提生日的事让他松了口气。虽然他看到叶修嘴角的笑意就知道这才是他本来的目的。 

 

 

叶修已经换好了衣服,修身的暗纹湖蓝长袍,外罩松青马褂,肩上松松搭了条围巾,再加上金丝眼镜,俨然一副留洋学者样子。 

 

蓝河情不自禁地赞叹:“好厉害……” 

 

叶修的伪装技能真的很强,不知是不是以前当过特务。 

 

这个念头只在蓝河脑海里转了个弯,就被他否认定了。 

 

他自己就是潜伏在兴欣的细作呢,这么没见进步。 

 

保险起见,蓝河也戴了副墨镜,换了身长衫,还戴了条假辫子。叶修打量着他这副扮相,评价道:“像算命先生。” 

 

蓝河吐血,明明是读书人的打扮,怎么就成了算命的了。 

 

“求先生略略透露天机。”叶修作了个揖,还挺有模有样的。 

 

蓝河只好配合他:“不知这位公子心系何事?” 

 

叶修随意道:“算一卦姻缘。” 

 

“唔……”蓝河略一思量,决定说点最寻常的套话,“美人在侧,情真意切,乃是正缘。” 

 

叶修“嘁”了一声,意味不明道:“自吹自擂。” 

 

蓝河愣了几秒钟,靥生浮霞。他就照着算命的词儿随口一说,哪知道叶修不仅当真还误会了。 

 

还是说他是故意的,是在试探自己? 

 

是不是该解释一下……可那样会不会太刻意,让叶修怀疑? 

 

当特务真难啊……当初他为什么抛下正经差事不做到叶修身边呢。 

 

蓝河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上了车也一言不发,只望向窗外。 

 

叶修也不扰他,就观察着他的神情,心知他又开始纠结了。 

 

志摩公与林先生辞藻缠绵鱼传尺素,世人不也没说什么嘛。小蓝就是太较真了。 

 

看着蓝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,叶修顿时有点想笑。 

 

正是因此才显得可爱啊。 

 

“去吃什么?”叶修摆了个舒适的姿势,用手臂支撑着他的下巴,一对星目望向蓝河,悠悠问道。 

 

“白斩鸡怎么样?”蓝河想到了身在岭南的喻总。 

 

“你是南方人吧,家乡的白斩鸡一定比这里做得还好,对不对?”叶修问。 

 

蓝河暗暗白了他一眼。他听出话里含着铁骑突出刀枪鸣,又在试探他的身份。 

 

在叶修身边这几年他没少试探自己的底细,但蓝河很奇怪,在北方一手遮天的叶帅为何这么久也没查出他真实姓名,还是“小蓝小蓝”地叫着。而且,既然疑心这么重,为何不干脆办了他永绝后患,他可不觉得叶修是柔肠百转的人。 

 

“叶帅贵人多忘事,我家乡是北平。”蓝河皮笑肉不笑。既然已被怀疑,还不如让叶修以为自己是中草堂的。 

 

叶修“唔”了一声,随意道:“那就白斩鸡吧。” 

 

他走进一家挂着“岭南之风”匾额的店,在一张杨木桌子旁随意坐了。蓝河左右看了看,确认没有可疑人员才坐下。 

 

“唔,要三黄鸡还是振鼎鸡?”叶修手指夹着菜单,闲的无聊似的翻来翻去,“沐橙说振鼎鸡都做得血淋淋的。” 

 

蓝河似乎在担忧别的事情,唤道:“叶…”他把到嘴边儿的“帅”字咽了下去,“先生。” 

 

叶修抬眸看着他。 

 

“这里路过的人太多了。”蓝河压低声音,语不传六耳,“咱们要不要去二楼的雅座?” 

 

叶修不在意地笑了一声,坦率道:“怕什么,有见不得人的事来才坐雅座,你心虚什么。” 

 

蓝河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,自己也没干什么,用得着像偷情一样吗。 

 

……等等?!刚刚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什么比喻?! 

 

什么玩意,真是词不达意,肯定是被叶修带歪了。 

 

“而且,你知不知道,最危险的地方,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叶修声音很低沉,被烟侵蚀的嗓音低哑而富有磁性。 

 

两人离得很近,昏黄的灯光本是为了增添古韵,现在却显得晦暗不明,如摩登女郎喷在鬓间的科隆香水。 

 

“嗯…”蓝河应道。上海初夏温润的热意明明比广州黏糊糊的潮热好上许多,此时却感觉更为难熬。 

 

“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,放松点。”叶修的声线很稳,但蓝河莫名觉得自己可以感知他喉中的细微颤动,这种极致的性感就湮灭在静谧中。 

 

蓝河点了点头,心中再三告诫自己放松,放松。 

 

叶修和应侍生说了几句,他全然没听入耳,直到一道道菜上来蓝河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饿了。 

 

叶修含着笑意看他夹了一筷子白斩鸡放入口中,然后赞叹道:“炖得恰到好处啊。” 

 

蓝河身居岭南十几载,尝遍当地食肆酒家,但还真没吃到过这样多一分火候则太老,少一分则不熟,刚刚好入口即化的鲜嫩鸡肉。 

 

他一连夹了几筷子,才察觉叶修一直笑着看他吃,自己一点也没动。 

 

蓝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,夹起一块白嫩的鸡肉放到叶修碗里。这回他记着改了称呼:“先生也尝尝。” 

 

叶修的唇边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,从善如流地吃了,赞道:“嗯,不错。” 

 

跑堂儿的很麻利,不一会儿小笼包也上来了,汤和馅甜而不腻,一点橙黄蟹粉点缀在尖儿上,还带着点刚从屉里拿出来的水汽。 

 

叶修夹起一个雪玉可爱的小笼包,动作却和行家教授的秘诀“轻轻移,慢慢提”毫不沾边,行云流水,等蓝河反应过来时它已经被稳稳地放到了盘子里。 

 

蓝河学着他的样子,稳稳地夹起一个汤包,缓缓地向盘中移动。刚心道一声这也没什么难的,他就感觉到轻盈的小笼包逐渐变得沉甸甸的,皮儿也开始从筷子间下滑。 

 

蓝河只得抓紧把它放到了盘子上,结果降落时下手重了一点,磕破了点皮,汤汁流了出来。 

 

蓝河泄气地盯着自己的盘子。 

 

他听到叶修笑了一声,便怨怨地抬起头看着他。 

 

“你夹得太紧了,所以才一会儿就撑不住了。”叶修解释道,“其实战事也是这样,过犹不及,把握好度才能达到目的。” 

 

蓝河一边吃掉盘子里的小笼包,感叹了一声即使破了皮还是那么好吃,一边陷入了思考。 

 

过犹不及……叶帅说的很对,过度和未满都是一样的缺憾。 

 

但……未满会是真的意难平吧。 

 

 

吃完饭两人结账,叶修一掏口袋,意识到事态的严重。 

 

他刚和轮回交易完,口袋里揣着一沓银票,所以肆无忌惮,但现在哪能用啊。估计他一掏出白纸黑字写着叶修的银票,就能被人群围住。 

 

“小蓝……”他递了个无奈的眼神。 

 

蓝河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窘迫,拿出银元付了钱。 

 

刚离开岭南之风,他就忍不住笑了。 

 

“智者千虑,必有一失,先生您说是不是。”蓝河笑道。 

 

叶修横了他一眼,道:“不错不错,学精了。” 

 

他忽然屏息凝神半晌,悄声道:“诶,是不是戏园子的声音……” 

 

蓝河仔细听去,果真有杳渺的唱腔在傍晚的空中摇荡。 

 

“小蓝你看……”叶修挪到他身边,张大了眼睛看着他。 

 

蓝河否决:“去听戏?这个……真不行啊。”他移开目光,不去看叶修的眸子,“想想,戏园子鱼龙混杂,您这次的行程应该只有兴欣内部知道的……” 

 

叶修睨了他一眼,蓝河顿时感觉莫名地心虚。 

 

我什么也没做错啊?!叶帅您收敛一下无处安放的王者气息好吗。 

 

“是吗。我记得文州也知道了。”叶修淡淡笑道,“毕竟是神算,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也很正常,小蓝,你说是么。” 

 

在上海滩闷热无风的夏天,蓝河感觉到了凛冬的寒意。 

 

“先生说什么呢……”他弱弱道。天地可鉴,他真的没说。他在兴欣兢兢业业好几年,简直是可歌可泣。 

 

这么一想,他这个卧底当得真敬业啊。 

 

叶修没再说话,蓝河觉得自己脚下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,他在繁华的街上呆呆得站着,背上全是冷汗。 

 

“是西厢记。”叶修忽然道。 

 

“什……?”蓝河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,然后才意识到话题回到了之前。 

 

叶修让他琢磨不透。有时他的神色很冷,带着笑也能让人感到威胁。有时则天真烂漫,关注点让人哭笑不得。 

 

现在,蓝河能隐隐感受到他身为军阀的气质,可他种种浪漫的心思又让人有种错觉,仿佛他只是个富贵公子,终日闲云野鹤吟风弄月。 

 

叶修缓缓叹了口气,道:“也罢,不让我去也是为我好。” 

 

蓝河依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 

 

叶修继续道:“那就让你唱一出吧。” 

 

……?! 

 

“……”蓝河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,难道从一开始叶修就是为了让他唱才有了这样一番对话的? 

 

他瞥了一眼叶修的神色,只得深吸口气,声宛转如振箫:“恨相见得迟,怨归去得疾。柳丝长玉骢难系,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……” 

 

这一段唱得是莺莺与张生送别,清唱未免显得过于单薄,却恰恰把缠绵情意体现的淋漓尽致,让人有种铅华销尽见天真之感。 

 

叶修默然静听,待他唱毕,道了声:“唱得真好……也合时宜。” 

 

蓝河不解:“合时宜?” 

 

叶修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纸烟,犹豫地看了一眼蓝河,后者连忙表示没关系。于是他把烟点上,吸了一口。 

 

蓝河注视着他轻轻吐出一阵烟雾,夏夜里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雾气。蓝河恍惚间觉得像披着华美画皮的魑魅魍魉。 

 

这个想法一闪而过,蓝河便在心中自嘲了一句。 

 

他和叶修本来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,有什么区别呢。 

 

“也许你已经知道了,各军区决定联合抗战。”叶修道。 

 

轻飘飘的一句话很快就消散在夏夜的风中,接着被宝马雕车的香气掩盖得毫无痕迹。 

 

蓝河睁大了双目,这次比刚才的冷意更甚,仿佛有人用一桶冰水将他从头浇到了底,然后朔风呼啸,暮雪纷飞,世界如被藏进黑斗篷的冰原。 

 

不是出于自身安危的担忧。 

 

而是因为他和叶修,终于要分别了。 

 

几个月前他曾想尽办法逃跑试图全身而退,然而每次都被叶统帅云淡风轻地抓回来。 

 

现在随着地崩山摧一般的震撼,他心中的天梯与石栈遽然勾连。几年间的一幕幕像被舶来的电影胶片一样展示在他的眼前,叶修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,思考时唇边的烟,藏在金丝眼镜后也难掩锐色的双眸,一切都是他。 

 

他终于知道如嵌入血脉的桎梏一般的东西是什么了。 

 

是温八叉的嵌了相思子的骰子,晏同叔迢递的彩笺尺素,越人汴河两岸树木初生的枝。 

 

但又和他们的都不一样。 

 

是独属于他的,寄去十八封终于有了回音的信,三十二座之一的城池,用着绝色的名字倾注心血的五天。 

 

“小蓝?”叶修见他呆呆地站着,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悲,也有点茫然。 

 

蓝河的魂魄渐渐回归躯壳,他试图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,然而手刚一伸出就开始颤抖,接着,以为他怎么了的叶修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。 

 

一秒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,两人四目相对,皆是无语。 

 

一分钟后,叶修默默地把他的手放回去,好像什么都没发生。 

 

好像他根本没有感觉到对方手心沁出的细汗,也没感受到从无名指连着心脏的那根脉搏传导过来的心跳。 

 

“我没事。”蓝河定了定心神,道。 

 

叶修给了他一个“你看我信吗”的眼神。 

 

“真的。”目光很真诚。 

 

叶修不置可否,不过唇角的笑意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。 

 

“既然如此……您什么时候出发?”蓝河索性放弃了这个问题,转而问道。 

 

“一周以内。”叶修道,“说真的……你不打算离开北平?” 

 

蓝河犹豫了一会儿,终是点头:“嗯。” 

 

叶修喟叹一声,道:“聚散自有缘,你保重吧。” 

 

驱车返回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,气氛安静得像是可以听到月光滑过玻璃时的轻灵声响。 

 

回到公馆,叶修照例走向书房,蓝河却在他关门之前叫了声:“叶帅。” 

 

叶修回过头,看着蓝河的神色变了又变,像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,终于说了出口: 

 

“生日快乐。” 

 

 

蓝河走进叶修的书房,这里的桌上原本堆了厚厚的各类书籍,从正史典籍到话本故事,杂乱无章众物腾怨。自从叶修前往华北军区亲自指挥后,他的桌子忽然就变得一目了然了,唯独留下了一个棕色封皮的本子。 

 

这本儿放在手里还挺沉的,蓝河小心地翻开了一页。 

 

叶修在临行前让他再看看自己的书房,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本子啊。 

 

蓝河对这个本有点印象,不同于叶修战略部署时用的那个,这个本主要用来随手记点什么。 

 

他还记得叶修有一次开会时在上面随手涂鸦,苏沐橙凑过去想看他在画什么,一向坦率的叶修居然把这个本藏起来了,蓝河猜测一定是什么重要机密。 

 

第一页居然是空白的,看来叶修用这个本子时真的很随便,抓着一页就用,也不管顺序先后。 

 

蓝河一连翻了好几页才看到字,是一行十分飘逸的行书,饶是蓝河看了叶修的批注好几年,也花了一点时间辨认这行字。 

 

“德顺庄的鱼很好”。 

 

嘴角上扬熟悉的弧度,眼眶却有点湿润。 

 

蓝河如在雾谷,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一阵阵的酸涩,几乎要把整个人吞没。 

 

他继续翻了几页,又看到零星几个字。 

 

“他叫许博远。” 

 

心中像是翻江倒海,蓝河按着心口让自己平静下来。 

 

原来他一直都知道。 

 

其实并不惊讶,叶修是什么人,查一个人的名字如探囊取物,费不了多大力气。 

 

但是,他心里还是装了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感,比如一点叶修知道自己名字满足,和一点他从未这么叫过自己的缺憾。 

 

真是莫名其妙啊,蓝河自嘲道,明明是他不告诉叶修的。 

 

果然这种情愫会让人变得无理取闹吗。 

 

这么想着,他又翻了几页。都是叶大帅的美食鉴赏,包括一条“今有君子入庖厨,其味甚佳”,评价了蓝河做的饭。 

 

接下来是难得写满了的一页,是叶修在思考这个秘书到底是来干什么时随手写的。最后以“未见其害而襄助颇多,盖慕本帅风采亦未可知”草草收尾。 

 

蓝河笑得手一抖没拿稳,本子摔到了地上,掉出一张着墨颇多,乍一看有些杂乱无章的纸来。 

 

蓝河弯腰去捡,看清这张纸上画了什么后他愣了半晌。 

 

画中的蓝河正一本正经地做着会议记录,有光影被添在了他的面部线条上,显出公肃严整中的一丝活跃气息。 

 

他从前只见过叶修画地形的草图,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会画人像,还画得很好。 

 

这些叶修都没告诉他,离别之后才让他慢慢了解。 

 

蓝河忽然感觉有点委屈,然后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委屈的。 

 

他叹了口气,平复了一下心情,把肖像夹回本子里。 

 

接下来又是一大堆美食鉴赏,最近的一个是他生日那天蓝河和他去吃的白切鸡和小笼包。 

 

在“岭南之风”这个店名底下只写了四个字。 

 

“秀色可餐”。 

 

蓝河一僵,这是说店里环境优美对不对?嗯,一定是这样的! 

 

蓝河翻到下一页,然后一时屏住了呼吸。 

 

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,然而一时未得除其理据”。 

 

果然,叶修曾想过要除掉自己。可最后又是什么使他心软了呢。 

 

不知是因为叶修的字体还是纸上的内容,蓝河感觉仿佛有几根针在心上浅浅地扎着。 

 

他继续读。 

 

“故烦请上天予我答复”。 

 

蓝河讶然,叶修不是一向最鄙听“天命”者吗,为何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决定? 

 

现在他看明白这张的剩余部分画的是什么了。纸的底部被线条划出一道界限,一边是“留”,一边是“除”。叶修大抵是闭目在纸上随意画一条线,拐弯许多次,最后连到哪个区域就是结果了。 

 

其实就和把一片片花瓣拔下来大同小异,蓝河有点无语,没想到叶帅居然打算用这种方法决定他的生死。 

 

第一页上的线最终画到了“除”这边。 

 

蓝河心中叹息,这是天要亡我啊。 

 

看来……他和叶修是真的缘浅。 

 

再翻页,蓝河惊讶地发现,得到“除”后叶修又画了一次。这页也被划分成了两个区域,一条线拐来拐去,又是“除”。 

 

然后又是一页,“除”。 

 

还是“除”。 

 

“除”“除”“除”“除”…… 

 

不知翻了几页,叶修还在重复这个动作。 

 

蓝河一边感叹叶帅这是在干什么,结果是压倒性的,一边神伤造化弄人,居然一连这么多次都是“除”。 

 

终于,翻到最后一页,线的末端停在了“留”上。 

 

所有线条戛然而止,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小字,看得出是叶修用自己最好看的字写下的: 

 

青山入怀尔入梦。 

 

蓝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只觉得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感觉又一次汹涌澎湃。 

 

两难的叶帅选择了听从天命的方式,最后展示地却是人定胜天,得到“留”为止。 

 

他深吸了一口气,思潮在心中沉浮,搅得他脑海里一片混沌,唯有一个念头清晰明了:他现在想见叶修。 

 

现在,立刻,马上。 

 

 

“谢天谢地你秘书终于来了。”陈果展开折扇,扇走火车站因人流拥挤产生的混合气味,“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你这么难伺候。” 

 

“有吗。”叶修正在闭目养神,但他还是几分钟就睁开眼看看火车到了没有,“我只是希望战报按时间顺序放好而已。” 

 

陈果被他气得想打人,考虑到不要吸引别人的目光只得生生忍住:“亏你还好意思说,张副将也喜欢有序,怎么人家就身体力行,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的……” 

 

“呜——————” 

 

更多长官的优秀例子淹没在了火车长长的汽笛声里,陈果立刻就放下了恩怨,朝火车一边挥手一边喊道:“小蓝——” 

 

叶修无奈道:“小声点,你难道不觉得你很突兀吗。”但他眉间眼角的笑意已经掩不住了。 

 

等人流散了些,他们才看到有个身量苗条的青年低着头走下车。他一身衣服看来费了不少心思,经历了舟车劳顿后还是服服帖帖的。 

 

“先生。” 

 

声音挺耳熟,不过还是这个称呼唤起了更多叶修的回忆。 

 

叶修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笑容好像太过洋溢了一点,他煞有介事地“咳”了一声,然后道:“你怎么改主意了?” 

 

蓝河报以明澈的笑意,从包里拿出了那个当初叶修留在书房里的本子。 

 

本子的封皮已经重新上过油了,看上去焕然一新。叶修接过翻了几页,一切都是他留在北平公馆书房里的样子,看不出区别。 

 

“看最后一页。”蓝河提示。 

 

他依言翻到最后,这才看到在自己之前写的字下面,蓝河用端端正正的楷书又添了一行字。 

 

青山入怀尔入梦。 

黄河可渡为思君。 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历史背景有bug,我瞎写的 

写这篇文的初衷是觉得军阀叶很帅(……) 

依然是节奏把握不好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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